中秋一过,西风一吹,桂花的香气就夹在其中,翩翩舞到我们眼前,提醒着我们,入秋了。
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,西风来得晚了,桂花熟得迟了,少了些秋天的味道,却留下秋天独有的相思。窗角的一轮月由圆向缺,把我锁在窗沿,孤独地守望着。
“孩儿,过来吃石榴。”奶奶爱吃石榴,每次回去探望她时,她都捧着圆滚滚的石榴放在我面前,剥给我吃。颗粒饱满的石榴籽送进嘴里,汁水流进舌尖,酸酸甜甜的,很有味道。奶奶常说:“每一颗石榴都是远行的游子,吃下去,就会平平安安。”
第一次接触“游子”这个词,是在奶奶嘟嘟囔囔的碎语里,但我明白这个词的意思,是在孟郊《游子吟》的诗中: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。临行密密缝,意恐迟迟归。谁言寸草心,报得三春晖。”烛灯虽微弱,但母性的光辉却亮堂堂。但那时候我完全不明白,“分别”是一种什么滋味。在我的观念里,飞机、火车、汽车,无论我们去哪里,最长也不超过一天时间。古人的相思和乡愁未曾感受,今人的别离显得索然无味,“游子”对我来说,只是书本上的一个词。从古至今,纵使时代千变万化,而离别与爱,却从未消散。
记得上大学时,母亲为我拾掇好了衣衫,整整齐齐地叠在旅行箱里,大包小包给我装了好几个行李箱。因为我是第一次出远门,父亲放心不下,决定要送我去。时至今日,我仍记得,父亲坐在寝室的风扇下,汗水几乎湿透了整个后背。一直忙到下午,要向父亲告别了,透过窗户,远远地望着他一个人离去的背影,与其他来往的家长、学生融合在一起,渐渐地,只剩下空荡荡的路和来来往往的行人。我脑海里突然“叮”的一下,想到了“游子”这个词,我有些怅然若失,又有些恍然大悟。
工作十余年,近几年都因为疫情无法回家与家人团聚,只能通过视频电话向家里人问好。当视频电话关了以后,那种“怅然若失”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。曾经认为科技可以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,但我和家人之间只有短短几个小时的车程,却会因为各种复杂的原因而不能相聚。
奶奶离世以后,再也没有剥好的石榴,每每想到这里,游子的形象在我心中也愈发立体。看着手里的石榴,我突然想到苏轼在月下写到的“人有悲欢离合,月有阴晴圆缺,此事古难全。但愿人长久,千里共婵娟。”人生哪有事事都如意,漂泊在外,诸事皆宜是一种奢望。
西风终究要来,桂花终究会熟,天气凉了,月也圆缺交替。时间留不住人,就像家乡留不住游子,但哪怕千里万里,报一声“平安”,哪怕光阴如梭,也不要忘了当下,不要忘了向至亲道一声“晚安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