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区的夜是异常安静的,沙漠上空是漫天的星辰。夜风如水般淌过,院子里晒了一天的瓜藤在月光下皱着脸,风扇卷起花露水的味道在房间的各个角落蔓延,耳边仿佛响起缠成丝丝缕缕的想念。
看看天色,这个时候家里人怕是还没“收工”。母亲每天干完活后还要去菜市场叫卖自家地里的新鲜时蔬,父亲也会带着家里的小狗去给菜地浇水锄草,外公拄着拐杖歪歪斜斜地坐在门口,默默地看着来往的行人。不知道今天母亲的菜卖得怎样,父亲又忙忙碌碌跑了几趟,外公是不是穿着我买给他的衣裳。脑海中出现的场景仿佛蒙了一层滤镜,泛着浅浅的光晕,宁静又安详。
中午的时候跟家人视频通话,画面中是母亲被太阳晒得有些发红的脸。别人中午休息的时候,她还要挤出时间去将下午要卖的菜摘回来,因为下午回家再摘怕来不及。她总是这样风风火火的,把自己当超人,却总说我没个女孩样。
刚到这个项目时,我觉得陕北的沙漠无情得有些可怕。如果哪片皮肤一不小心没遮住,很快就会被晒得脱皮。即便我总是全副武装,整个人也黑了好几个色度。犹记得那天,我一边跟母亲嘻嘻哈哈地说着话,一边清理脱皮的破口。母亲眼里盛满责备,欲言又止,想必又在心疼我一个女娃娃奔波在野外吧。
今年离家后,我回去的次数屈指可数。除了工作忙,最主要的原因是我不知该如何应对每次离别的气氛。父亲每次都要开车送我,我很担心他返程的安全,总觉得自己不在他身边,他的安全就得不到保障。
每次回家,空了的冰箱总会被填满,绿的黄的红的,长的圆的扁的,各式各样的新鲜蔬菜。我总觉得自己得到的太多、付出的太少,父母亲却不这样认为。
我总喜欢回忆过去,一遍遍地捋顺已经有些褶皱的记忆,每一秒钟都不愿意忘记。脑子里纷乱地掠过很多熟悉的事,像荒原上突然冒出的野草,看起来平淡无奇,却已经稳稳地扎下了根。我常想,不知道要如何做才能将这沉甸甸的关爱撑起。
有些事情都像握在手中的玻璃渣,虽然小,但稍微一动就能把人扎得生疼。想起早些年,我因为择校的原因跟母亲吵过一架。她总是竭尽全力给我最好的,而我总是很要强地认为,只要我足够优秀,即使在普通的地方也一定能把书读得很好。回忆起那些不分昼夜苦读的日子,耳边响起她让我歇一歇的嘱托,想起那时因为压力太大而对她甩脸色,又想起她听到我的抱怨时那无措的表情。
此刻,在离家几百公里的地方,那些唠叨和过往像是麦芒扎在心里,疼得细碎又密集。
项目部门口走过了一家四口,小男孩趴在母亲怀里努力地想要揪一把路边的狗尾巴草,女孩被父亲拉在手里,摇摇晃晃地走在台阶上,似乎那个小女孩就是多年前的我。如今,父母都老了。
可以的话,多回家看看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