煤炭地质勘探就是要弄清楚地底下的东西,最直观的方法就是将其取出来,而钻探,就是在解决这个问题。准确点说,打钻取芯,把地壳里的东西取出来,成了地质勘探重要的环节之一。取芯,也成了钻探中需要上心且担心的事。上心,是为了取到岩芯;担心,是怕带不上来岩芯,更确切地说,是怕带不上来煤。我们煤田地质勘探队就是找煤的,如果在采煤的时候带不上来煤,那就白忙活了。
记得在钻机时,我跟的班长对取芯就特别小心,不是站在钻机离合器边上操作,就是在一旁指挥别人操作。准备起钻前下河沙,他每次都盯着把河沙投进送水器,才放心地指挥钻前准备工作。而在往上提钻具时,他也是不停地打手势,让卸钻具的人轻点,就怕一不小心把岩芯给磕碰脱落了。
打煤时,班长更是异常小心,根据柱状图上的标注,快要见煤时,就开始不停地标残尺。当时我是小班记录员,目测残尺的水平还是可以的,只要是我在立轴杆上划出来的线,误差不会超过十公分。就是这样,他也不放心,必须让我拿尺子准确地量出来,明显地标注上,并站在钻机离合器旁边,随时准备见软关车、提钻换钻具。
当时,三个班都不愿意遇上打煤,太累。平时钻进,一根岩芯管四五米长,再软的岩石也得打两个小时以上才能提取岩芯。但打煤不一样,要求钻进不准超过一米,防止把煤打丢。而沁水煤田的煤层又比较厚,最厚能达到六米,一个班都打不过去,而且进尺又少又累。我就想:“这煤也太娇气了,平时烧时用锤子砸都砸不开,砸飞的煤渣溅到手上都能扎进肉里,钻具采时一不留心就打穿了。打穿了还得用偏心管补斜,真有点欺负人呀。”想归想,打煤时我一点也不敢含糊,班长盯得紧,稍一分神他就在后面喊上了。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明白,班长为什么那么小心呢?
在一次夜班采煤后下班的路上,我正拖着疲惫的身子往住宿的村子走,班长从后面拍拍我的肩膀,示意我放慢脚步与他同行。忙活了一整夜,早就又累又饿,想着赶紧回去吃了早饭倒头大睡呢,但我还是放慢了脚步,扭头望着他。
班长浅浅地笑了笑,问我:“打了一个班的煤,有什么感觉?”
这一夜,从零点接班到八点下班,就没停一下。我摇摇头,从牙缝里蹦出一个字:“累。”
班长听后哈哈大笑,笑声在山野里无拘无束地飘荡,似一股豪气在空旷的山野中冲撞。他笑完后说:“岂止是累,简直就是心掉进了肚子。不,应该说是芯落心安了。”
当时我没理解班长说的话,疑惑地望着他。
班长看出了我的不解,解释道:“岩芯落了地,心就安了。岩芯不落地,心多会儿也提着呢。不信?等你以后带了班试试。”
不久,班长支援新成立的兄弟单位,调走了。他走后,机长让我带班,说是班长推荐的。我懂得“芯落心安”就一定能带好班。
在后来的日子里,带没带好班我不知道,但自己终于体会到了那种八爪挠心、坐立不安的滋味,只有在岩芯落地后,才会慢慢消失。
不当家不知柴米贵,不担职不知责任重。我们每个人,都是从吃粮不管闲事开始,到睁眼就没闲事。这个过程也许就是人从不懂事到懂事、从不担责到担责的过程。
芯落心安。芯,只是一块石头,一块不会言语、没有光泽的普通石头,它可以吊起一个人的心,可以让一个人倾其所有地关注着、牵挂着,甚至看不见就放不下,可见这石头的分量在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心里,是多么重要、多么有价值。
虽然几十年过去了,但“芯落心安”这四个字,一直珍藏在我的记忆中,因为人的一生,这样的“金句”得不到几个。
感谢老班长,给我留下了这句值得珍藏的话。